日本鐵器，成名在壺，實用在鍋。或許是日本1/5人都患有缺鐵性貧血的緣故，鐵器成為普通日本家庭的必備物品。近些年，日本南部鐵器的名聲漂洋過海傳到了中國，尤其是68道工序打造的鐵壺，更成為旅行日本時頗顯品味的伴手禮。
“偶遇”日本首位女釜師熊谷志衣子
大唐君偶然間看到一本旅行家雜志周刊，竟有熊谷志衣子的一篇介紹，轉載來分享下，文章如下。
因為大學里曾經學習鑄鐵技術的緣故，我很早便見識過日本名匠燒制傳統鐵壺的過程。來的是出生于東京的熊谷志衣子女士，她先裹好頭發，扎上帶有家紋的頭巾，然后用投影機展示前期步驟：第一步是設計，繪制出鐵壺的設計圖，然后根據圖紙，用泥胚制造粗型。泥胚的配方各家不同，無非是泥沙、鋸末、硅藻土等的混合物，以可塑性強又帶成型韌度為優。粗型出來后，先略微粗燒一番，然后就是如同雕塑似的，拿刻刀對粗型進行細致的刻劃，完成自己的設計構想。與外部泥胚相似，還需用類似材料制造內部泥胚，名為“中子”的，放在大泥胚里面，之后鐵水就灌入到內外兩層泥胚的縫隙當中，形成壺壁。
整個鐵壺當中，只有壺蓋是單獨制作的，使用的卻并非生鐵，而是銅，這是因為壺蓋是沸水蒸汽常常經過的地方，如果仍使用鐵制，很容易就會生銹，影響使用。銅壺蓋制作的技藝，與鐵壺身迥異，靠的是現代的熔融車制技術，兼顧美觀實用，會使用紫銅、紅銅、黃銅一起熔合，這樣生產出的壺蓋，會有行云流水般的肌理，簡直就是藝術品。
直到離開大學多年之后，我才從不經意的途徑了解到，原來，這位給我們演示制鐵壺過程、其貌不揚如家庭主婦般的東瀛女士，恰恰是南部鐵器最重要的工藝傳人之一：鈴木盛久工房的第十五代釜師(鐵器師)，同時也是日本的首位女釜師。
“盛久”這名字，乃是制壺堂號，近乎于封號。而鈴木家族，可說是引領了南部鐵器整體的傳承與發展——寬永二年(1625年)，初代盛久、鈴木越前守縫殿家綱受二十七代藩主南部利直所召，受聘為御用釜師，當時茶道還未盛行，于是專事制造鐵鐘、燈籠、鐵鍋等器物。直到第三代時，才開始專門制造茶具。實際上，連同初代盛久在盛岡從業為鐵匠的時代算起，鈴木工房的鐵器制作歷史竟長達四百余年。與先人們不同的是，志衣子原本是不需要入道成為釜師的：根據日本匠人界那近乎苛刻的師徒傳承制度，技藝通常都是傳男不傳女，如果大師膝下只得一個女兒，那么功夫寧可傳給學藝多年的徒弟，也不會給女兒。然而，十四代貫爾盛久突然辭世，眼看著綿延數百年的“盛久”名號就要中斷，自幼便默默偷學父親制壺的出嫁女兒回來挑起大梁成功將家傳延續了下去。
南部鐵器所需工序繁多，動輒百余道，且基本由工匠一人來完成，至多有一到兩名幫工?？上攵?，對于志衣子而言要付出多少努力。緣于在武藏野美術短大學習現代雕刻的基礎，以及女性特有的細膩溫婉，志衣子所設計、制造的鐵壺，有別樣的女性陰柔美感，是收藏家們趨之若鷲的美品。
節選自《旅行家》雜志7月刊。
一把南部鐵壺的誕生
日本南部鐵器制作工序繁雜，以鐵壺為例，就多達68道工序，從最初設計到成品完成需耗時2個月，大唐鐵壺為您展示其中8道最重要的工序。
1.畫圖和制模：根據圖紙推算壺的斷面圖，再以橫截面來打造所需的木模。
2.外模鑄造：手拿木模來回旋轉，每轉一圈便加入調制好的粘土，如此反復10次，到造出壺的雛形。
3.押紋路：用專門的筆在模具內部勾畫出壺壁的紋路，如幾何狀、花卉、風景等。
4.中子鑄模：把細砂、良土和粘土溶合，用布壓成實心的中子形狀，再把它放入打好的模具中。
5.燒制：用800—1000度的鐵水從外模蓋子上顎小孔中注入，等待2小時左右，把鑄鐵倒出，剝開外模，取出壺。再把壺放入1300度的古碳爐燒制。
6.完工：成型后的鐵壺用高溫碳火燒烤，使壺形成一層磁化酸化的表膜，防止生銹。
7.此打磨與著色：完成后的鐵壺放在碳火上用200度的溫度加熱，在壺表面刷上混有醋酸的漆和茶汁。必須要一邊加熱一邊用毛刷涂抹，利用高溫使得漆牢牢附著在壺的表面。
8.壺把制作：由專門的匠人制作，把鐵板打制成圓的鐵棒形狀，成型后上漆，再和壺銜接。
盛岡，南部鐵器“批發中心”
說到日本鐵器，第一時間大概都會聯想到南部鐵器。在日本，鐵器是分為三大派系的：除南部外，尚有以京都制造為代表的京鐵系，以及其他各路豪強匯聚的地方系。日本鐵器的堂號更是數不勝數——那等同于鐵器通行于世的注冊商標。數得出名的有龍文堂、祥云堂、金壽堂、光玉堂等等。每個堂號下面還分幾個不同的產品線，比如金龍堂，就是龍文堂下面的高端品種，通常而言，帶“金”字的指鐵壺、香爐等兼帶鎏金工藝，這可不是一般資歷的堂口能夠做的手藝。
京鐵系的代表就是龍文堂——人們甚至將龍文堂盛譽為“日本第一堂號”。究其原因，乃是因為龍文堂是最先使用蠟型鑄造來制造鐵器的：所謂蠟型鑄造，就是用蠟來制作模具，俗稱脫蠟法。要知道，蠟比傳統泥胚的可塑性強得多，除了能夠實現更高的鐵器精度外，還能使成品的表面光潔閃亮。這種工藝令龍文堂在京都廣受歡迎，初代龍文堂因而一舉成名。
去京都買龍文堂，雖說得容易，但京派好壺真的太貴，不是一般人煮茶能夠用得起的。倒不如轉而前往巖手縣的盛岡市，那里是南部鐵器批量生產的中心。我在東京、京都很多地方都見識過鐵器工廠，但去到巖手縣才知道，并非所有鑄造廠都能稱為南部鐵器，只有“巖手縣南部鐵器合作社聯合會”會員生產的才是地道的南鐵，在整個縣內，這樣的工房有近80家。其中大部分都對外開放，這種更近距離的觀察又與在課堂上聽講不同，在制作過程中，工匠需要進行很多危險的工序，諸如要將1000多度的鐵水灌入模具中，在這一過程中，模型中稍微帶點水分，鐵水就會濺起來燙傷人。廠房的那種熱度更能讓參觀者身臨其境，整個制作過程都生動起來。
日本國內最有名又實惠的南部鐵器品牌“巖鑄IWACHU”的產地也在這里，這個創立于明治三十五年的品牌鑄造的中華鐵鍋最受歡迎，感覺上而言，或許更適合東方人的心和胃吧。除了炒菜鍋之外，還有使用大木蓋的燉鍋，煮飯和煨湯適宜;以及帶橫紋的牛排煎鍋(巖鑄真是與時俱進)。大概是我為人敏感，見到巖鑄連鑄鐵制的飯勺、飯碗、西餐盤、筷子，甚至煙灰缸都有售賣，覺得多少是有問題的：鑄鐵，用得應該不是越多越好。否則，干脆連餐桌、餐椅也全部標上南部鐵器出售，工藝上肯定全無問題，只怕吃飯時黑漆漆的一大塊，會嚴重影響到用餐心情。
鐵壺紋飾
尋找南部鐵壺大師
說到日本鐵壺，巖手縣鑄的鐵壺價格很是親民，帶三代目虎山、三代目薰山工匠款識的傳統壺，三個炒鍋的價錢就能拿下來。如果無論如何都想找些名匠制作的鐵壺，建議選擇菊地政光，這位有著“人間國寶”稱號的鐵器大師作品十分豐富，雨龍設計就有十多號。正是因為多且新，菊地先生的普通作品并不昂貴，比較素雅的也就一個炒鍋價錢，可以拿來煮茶練手，比普通工匠所制鐵壺的水準要好上不少。不過，他在松壽堂等堂號下的作品，相比之下可就要稀罕得多了。
位于盛岡市南大通1丁目的鈴木盛久工房也是尋找南鐵的必到“景點”，老店有400多年歷史，距離盛岡巴士中心走路只需5分鐘，是絕對的中心地帶。老店現在已傳到第15代，原本繼承人鈴木盛久沒打算繼承家業，因為在大學學習了設計，這才下定決心回來繼承鐵器制作的手藝，也正是因為上過大學的經歷，鈴木盛久打造的鐵壺藝術性頗高。
只要是真正的傳統工藝，無論脫蠟還是泥胚，在每只壺造好之后，“砂落”過程中都需要敲碎外面的模具。如果是造型簡單不講究肌理的素壺倒也還好，一旦涉及到釜師的雕工，以及鎏金、落彩技術，每一柄壺都是獨一無二的。另一方面，鐵壺一旦使用，即便怎樣愛護，多少還是易壞。這就導致過世名家制造的老鐵壺存量越來越少，保養完好的珍品價值越來越高。不過，即便如何符合藝術藏品的定位，我倒是堅持認為，鍋也好壺也好，做來就是給人用的——就應該大大咧咧地使用，無論如何精致，用到一定年歲，壞了丟棄就好。
所謂鐵器，說到底不過器物之一種。無論梅隆軒的金工，還是雨宮宗的手制，倘若自降世之日起，連一壺茶都不得泡上，一晃就過去數百年時光，豈不是過分寂寞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