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有《和章岷斗茶歌》,在這個平民文化興起的時代中,詠茶詩又是一番新氣象:
年年春自東南來,建溪先暖冰微開。溪邊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從古栽。新雷昨夜發何處,家家嬉笑穿云去。露芽錯落一番榮,綴玉含珠散嘉樹。終朝采掇未盈檐,唯求精粹不敢貪,研膏焙乳有雅制,方中圭兮圓中蟾。北苑將期獻天子,林下雄豪先斗美,鼎磨云外首山銅,瓶攜江上中泠水。黃金碾畔綠塵飛,紫玉甌心翠濤起。斗茶味兮輕醍醐,斗茶香兮薄蘭芷。其間品第胡能欺?十目視而十手指。勝若登仙不可攀,輸同降將無窮恥。吁嗟天產石上英,論功不愧階前冥。眾中之濁我可清,千日之醉我可醒。屈原試與招魂魄,劉伶卻得聞雷霆。盧仝敢不歌?陸羽須作經。森然萬象中,焉知無茶皇?商山丈人休茹芝,首陽先生休采薇。長安酒價減千萬,成都藥市無光輝,不知仙山一啜好,冷然便欲乘風飛。君莫羨花間女郎只斗草,贏得珠璣滿斗歸。
這一首詩寫斗茶盛況,各茶家出盡奇招,讀來彷佛是武俠小說各路豪杰大會比武的場面,也像是日本電視節目電視冠軍中各競賽者殫精竭慮、全力一搏的奇觀。
詩人先寫南方時節移轉,茶葉成熟,采茶人家乃立即收成、烘焙、將成品送往北方的朝廷。而好茶須賴好水,於是一面準備茶,一面還得準備玉瓶盛水(似乎與黃梅調梁祝中的東海龍王角、千年瓦上霜若合符節?。?以求相得益彰之效。既有比賽,則必有排名,詩人續寫好茶中的好茶,有卓然之秀,有解酒之用,不僅令京城美酒相形失色,就連古來好茶的詩人們也當為之技癢,以文字為此茶賦形敷彩,留芳百世。
詩人運用了夸張手法寫斗茶盛事,於是也為它賦與了喜劇色彩。原本是一場患得患失的競賽,入詩之後,因為有了美感的包裝和熱鬧的動作場面,寫出了令人欣欣然的故事情節。由社會史眼光觀之,更不得不艷羨江南之富庶美好。誠然,其氣候煦暖乃得自地理位置之助,但制茶器紛然并陳、焙茶技術的分工與專業化,則已然初具近代商業社會的雛型。由此,我們可以得見,太平盛世中,人們開始在基本需要外追求生活享受--天子有天子的享受、小老百姓也能有小老百姓的享受。一個愛好飲茶的社會,透露出的是一個社會對於生活品質的思考已經兼容了物質和精神兩層面,而且社會各階層相互影響,造成一波波的流行風潮,此現象至今仍然顯著。